已知函数ｆ（ｘ）＝（ｘ－２）ｅ的ｘ方＋ａ（ｘ－１）平方有两个零点。设ｘ１、ｘ２是ｆ（ｘ）的两个零点，证明ｘ１＋ｘ２＜２。
写到这里，讲台上粉笔与黑板的摩擦声戛然而止。紧接着，站在台上的数学老师推了推自己的眼镜，转过身来看向大家。
全班鸦雀无声。
“这道题目是去年Ａ市数学智力竞赛的压轴题，不难的，”老师的视线若有所思地在下面一片的同学中扫了一圈，然后两手搭在讲台上，缓缓俯下身，试探性地问道：“你们，有没有人愿意上来试一下？”
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
似乎没有察觉到这样的气氛，他自顾自地说：“今年的数学智力竞赛和往年有所不同。往年都是个人成绩，今年，上头的领导发话了，要培养我们的优秀组团精神。也就是说，这次的比赛，要对学生进行分组，每组两人。时间依旧是两个小时，监考老师会发下不同类型不同难度的双倍题目，两人经过十分钟的讨论后，各自勾选一半，然后进行答题。交卷后，总成绩为小组综合成绩。”
说到这里，底下的同学开始窃窃私语。
“每个班，只有两个名额。也就是说，只有一组人能去参加比赛。”
话音刚落，底下传来一片失落的叹息声。
於兮托着下巴，拿着那支被她削得尖尖的铅笔在数学课本的空白处专注地写着什么。
一笔、两笔、三笔、四笔、五笔、六笔、七笔。
一笔、两笔……
刚刚写到这里，同桌突然把整张脸都往她的数学课本边上凑过来，企图想要看她在课本上写了什么。
她眼疾手快地把课本合拢，转过头去，皱着眉看向同桌。
“徐栗，偷窥是一种令人唾弃的行为。”
徐栗又把头转回去，啧了两声：“不就是看一下嘛，又不会少快肉。小气鬼。”
就在这时，数学老师似乎发觉了有人在他的课上开小差，视线定格在於兮和徐栗的那一桌上，轻咳了两声：“……於兮，你是数学课代表，你上来给同学们示范一下，这道题怎么解。”
“啪！”
本来紧握在於兮手中的铅笔呈直线坠落，与地面发出轻轻的擦碰声。
“於兮？”
於兮抬起头，呆呆地看着黑板上那道被写得天花乱坠的题，然后慢吞吞地站起来。
全班同学的目光都转向了於兮。有的是同情，有的幸灾乐祸，而有的……
是无奈。
“於兮，你怎么还不上来？课堂时间可是很宝贵的！”
听着数学老师的催促声，她的脑袋尽数空白，耳朵里只剩下一片嗡嗡响。
数学课代表不过是个收作业的，跟会不会做题有半毛钱关系？
催得再急，她也不一定做得出来。他明明知道的，难道他就没发现，其实真正浪费时间的是他吗？
马勒戈壁。
她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慢吞吞地走上去，接过了数学老师的粉笔，面对着那道题，陷入长长的沉默。
数学老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突然转过头去，对着底下的同学说：“现在，你们有没有谁愿意上来帮助她的？”
全班噤声。
“那好，既然你们都装哑巴，”他拍了拍讲台桌，“於兮，你自己选一个同伴上来帮助你吧。”
於兮回过头去一瞥，只见到一片埋首在桌面上黑压压的后脑勺，只除了……
那人的位置坐在窗边，风一吹过来，就能亲上他那好看的侧脸，吹散他那头碎碎的黑发。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低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这是往好听了说的。说难听点，他应该只是在看她身后的那道团灭难题。
她在心里纠结了一下。
当然，在数学老师说可以找人帮她时，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个全民学神。可是……她跟学神并不熟啊。
而且，在这个年代，虽然不至于男女生拉个手就要被教导主任又叫家长又点名批评的，可是她知道，一旦要是有点苗头传出去，整片平静的草原都能被熊熊燃烧。
“於兮？”
直到数学老师再次提醒，她才猛然回过神。然后闭了闭眼，一脸视死如归。
“我找徐栗。”
然后，徐栗的脑袋从桌板上抬起来，一脸心如死灰。
“徐栗？”数学老师看向徐栗所在的位置，再次催促，“徐栗，上来做题。”
徐栗站起来时，已经可见整张脸的微型扭曲。她站在那里踌躇片刻，然后很诚实地交代道：“老师，刚才我已经看过了，我做不出来。”
“坐下吧，”像是为了节省时间，所以数学老师没有多做为难，继续讲道，“团队精神，大家要协心合作，这是核心。但是核心之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
他意味深长地拉长尾调：“那就是，要选一个最合适这个团队的、能力可见一斑的领导者。”
听到这样委婉的贬义，徐栗刚刚扭回二十度的脸再次反转扭曲了十度。
“於兮，你再选一个吧，一个你认为能够做出这道题的。”
於兮面无表情地再次在底下扫了一圈。
理科班的女生并不多，加上她和徐栗，这整个班，也就只有七个。而且另外的五个之中，还有好几个是因为文科班排满，不得已才转填了理科。唯一好的那个……
她们不熟。
男生，就更不熟了。换句话说，就是整个班里，她唯一熟的，就是她的同桌。所以，无论选哪个，都是要尴尬一回。
脑子有些微微的涨，她的目光停留在虽然跟她不熟但是成绩较好的那个女生桌前，缓缓开口。
“麻烦你了，杨玉婷。”
数学老师把眼神瞥向杨玉婷所在的位置，微微一笑，“杨玉婷，来试试？”
杨玉婷站起来时，没有露出任何不满的表情，带着几分微微的高傲，背挺得跟块木板似的。她不急不徐地走上来，接过老师手中的粉笔，动手刷刷刷地开始往黑板上写。
显然早已想好解题方法。
正在於兮欲松口气的当头，杨玉婷的解题过程还没有写完，数学老师就摇了摇头。
等到杨玉婷自信满满地下去之后，数学老师并没有评价那道题的对与否，而是换了个方向，说道：“还有没有同学尝试另外一种方法来解这道题？”
依旧寂静，没人答话。
於兮愣了愣神，反射性地看向窗边那人。那人依旧是以原来的坐势，原来的姿态看着黑板方向，连笔也没有动一下。
唯一动的，是他那双沉静清隽的眸子上方，偶然被她捕捉到的微微颤动的长睫毛。
“於兮？”
数学老师再次开口叫她，“你可以再试着选择一个。”
於兮的心情有点沉如果一切的结尾反反复复，永远是这样一个恶性循环，也许在她下台之前，她会控制不住地……
殴打某无良老师。
再次扫视全班。这一次，她微微斟酌一番。
班上成绩好的永远是那么几个，当然，杨玉婷也在其中。她不是很了解杨玉婷跟那些男生的实力谁更胜一筹，但是连杨玉婷都落败了，说明其他几个的结果也应该差不了哪里去。要想早点结束这件事，她很清楚，所谓句点在何处。
迟疑了一瞬，她张了张嘴。
“我选……选学习委员。”
全班同学的目光皆松了一口气，投送过来时，那劫后余生的小眼神好像在说“你一开始就该选他”这句话。
数学老师笑了笑，目光投向窗户边上，手中的粉笔倒吊在空中晃了一晃。
“学习委员，来试试？”
那人站起身，迈开步伐时，无不让人感觉到他轻描淡写的姿态。和杨玉婷不同，他走起路来的感觉，没有那么盛气凌人、锋芒毕露，只不过偶尔露出一点清隽淡雅的勾人味道。
接过粉笔后，他站在了於兮的身旁，十分温吞地开始写起解答过程。
於兮沉默地看着地面，没有抬头去看他。
地面上，她的青色帆布鞋在右，他的白色运动鞋在左。他的影子歪歪斜斜地投射在上面，被昏黄的光线拉得长长的。她的影子在他的旁边，但是差不多有半个多的，都与他的那部分斑驳交错。
她稍稍移了些位置，直到两个影子的一边界线完全封在一起。这样看去，他的影子紧紧包裹住了她的，比她的要更大些，略略高出一个头去。
然后朝他望去时，不知为何心底有点点发虚。
不知是因为计算还是别的，他写字的速度很慢。但是，那每一行每一列的过程十分整齐，那手漂亮的字行云流水地躺贴在黑板上，带着丝丝清隽的姿态。
这道题的过程有些长，他的一行写得长了，然后缓缓地往她的方向移过来一点，一点，再一点。
她站在那里，形容有些呆滞。微微侧过头去，可以看到他被洗得雪白的校服，然后有淡淡的皂角香混合着属于男生的沉淀下来的气息慢悠悠地钻入她的鼻尖。
他那一行好像是写不完似的，还在往她这里慢慢地移过来。她想要往旁边移过去些，可是不知怎的，双脚突然僵在了那里，动弹不得。
然后，他的那件校服，轻轻地贴上了她的。校服不厚，她站在原地，可以感受到隔了两层校服的那处肌肤上传过来的，淡淡的温度。
他解题时的神情看起来很专注，好像并没有察觉到，两人的距离已经变成了零。大概是题已经快写完了，他没有再往另一边移过去，而是站在原地，在那一片小小的黑板空间上继续写着剩余的过程。
於兮觉得，此时此刻，周围的一切好像都安静下来了。她的耳边只有他手中的那支粉笔轻轻与黑板摩擦的声音，肩上与他相贴之处，温度越来越炙热，好像要将这两层薄薄的布料燃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