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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时光是琥珀

“8、7、6、5、4、3、2、1”绿色闪现的刹那,斑马线两端的行人就仿佛被上了发条,目视前方,极速向前,与素不相识的人擦肩而过。
路过街心公园时,疾风骤雨般的蝉鸣声突如其来地闯进耳内,让脚步匆匆的她为之一振。这个夏天就要结束了,此时再不炽烈地嘶鸣,的确是再没机会了。
走进“猫头鹰”,因为正是这座城市夜生活开始的时间,店里座无虚席,她探着脑袋从人群里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身着迷你裙的服务员热情地走到她的面前,一边把她往里带一边不忘问她:“您好,请问几位?”
“不用了,我找人。”
话音刚落,自她的斜前方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许沫,这里!”
她回以迷你裙服务生微笑,接着便二话不说径直朝斜前方走去。
“这里不错吧?是我最近新发现的好地方,不少住在这附近的日本人和韩国人到了晚上都会过来这里玩。”李的话尚未说话,就有穿着绿色马甲的男服务员走到她们这一桌给许沫递上酒水单。
她点了份鸡胸肉沙拉以及一杯红酒,就把酒水单还给了服务员。再抬头时,看到李只是垂头抚弄着右手新做的指甲,戛然而止的话题她似乎也并没有兴趣再接着说下去。
“怎么了?把我喊出来,自己倒在这发呆。”
李闻言抬头,看着许沫悻悻然。她从抚弄新做的指甲变为轻轻摇晃着高脚杯里颜色漂亮的液体,而后不痛不痒地语出惊人:“我想离婚。”
许沫观察她的神色,叹了口气,只是问:“想清楚了?确定以后不后悔?”
李依旧摇晃着手里的漂亮液体,听到“后悔”两个字,她自嘲一笑,嗔道:“我后悔的事难道还少吗?”
“既然都保不准自己不会后悔了,那你还敢轻易做决定?”
李无法反驳,欲言又止一番后,她鼓着腮嘟囔:“你不知道。”
恰好穿着绿色马甲的男服务员端着餐盘过来送餐,道了谢,许沫擦了擦手,拿起叉子,“说吧,又怎么了?”从她去年三月底结婚至今,这才刚过了一年半呢,光许沫听说的争执就不下七八次。小吵还好,她顶多一个电话打过来抱怨诉苦顺带让她一起骂两句;大吵则不然,凡大吵她必拉她出来吃吃吃或是买买买,不尽兴不罢休。
“呵,想起来我就觉得可笑!你知道吗?这次就连我爸妈都不劝我了。”一口饮尽杯中酒,李语气平静得娓娓说道:“你也知道,从我跟他刚结婚开始,他爸妈就一直在催着我们要小孩。那行啊,我现在愿意要了。但是现在养小孩哪儿那么容易,我总得考虑以后小孩上学的问题吧?刚好我同事他们住的那个学区房有户业主要卖房,所以我就跟他爸妈说,反正家里当初拆迁还剩一百多万,只要再把另外那套分的小公寓卖了,那就刚好可以买这套学区房了呀。可你知道他爸妈怎么说?他妈说‘买学区房是好啊,但也不能卖房买房啊!要不我们这边凑两百,剩下的一百多问问你爸妈那边能不能出?’我真的,当着他爸妈的面我才忍住的,要不然真的要仰天大笑了!别说今天要买房是为了他们孙女以后上学,就是不为了小孩今天我跟郑孝霖要搬出去住要买房,我一个嫁到他们家的,我爸妈有什么理由还非得出一半不可?再说他们家又不是没这个钱,那套分的小公寓地段那么差,租都不好租,还不如卖了再买别的!”
家长理短的事,说大不大,最容易鸡飞狗跳,讲道理更是行不通。还能抱怨,就说明不至于太严重,许沫因而转移话题问:“怎么你已经确定你生得是个女孩儿?别告诉我你已经怀上了!”
“怎么可能!”李果断否定。
许沫点了点头,叉了块鸡胸肉进嘴:“其实也没多大点事!你公婆那边你说不通,你就让你们家小郑上啊!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放小郑!”
“别提了好吗?平时闷不啃声什么事都藏在心里不说也就算了,关键时刻屁都蹦不出一个!指望他?他哪一件事不是听他爸妈的?想到他就来气!”
许沫觉得好笑,反问:“那你当初不就看上他性格内敛外加乖巧听话,怎么?现在又嫌弃人家这点啦?”
“乖巧听话?那也得看是听谁的话啊!你没看见,他妈这么说的时候我都快给气炸了,可结果他呢?他倒好,跟个没事人一样坐在沙发上,一个字都没吭声!”说完,李长长地叹了口气。
许沫见状,深知只要再顺着她把心里的不痛快都吐槽完,大约她也就不会再提什么“离婚”了。
“我觉得吧,像你们家小郑这种魔羯男,其实心里都有自己的想法,只是你不问他不说,闷骚嘛。那既然他不主动吭声,你就主动跟他谈啊。你说你们都老夫老妻了,有什么不能摊开来聊的?”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我就烦他有什么都藏在心里不说。有时候想想,就觉得生活太特么没劲,出门上班就已经够累了,回到家还要对着个不吭声的闷葫芦。更可气的是,这个不吭声的闷葫芦还尽向着他爸妈!”
许沫失笑,她能够想见李所说的生活场景,那必定满是生活里的各种鸡零狗碎,满是各种各样的烦心岙糟事。
“你就换个角度想,他和他爸妈相处了多少年,和你又才相处了多久,那他向着他爸妈也没错啊,换作你,难道你不是?乖了,该吐槽的呢你今天就尽情跟我吐槽,吐槽完了就该干嘛干嘛去,知道吗?”见她喝酒也不点些小东西吃,许沫说着叉了块肉送进她嘴里,刚好堵住她的反驳。
李不情不愿地嚼着肉,嚼完后又叹了口气,特别丧地感慨:“想想真特么可悲。以前每次吵架就觉得实在不行吧我就回头,回头了总不至于连条退路都没有吧。呵,现在看来可能还真就没有。”
许沫端起手边的红酒嘬了一口,自嘲:“知足吧,你再怎么烦回到家总归还有个人给你端茶递水,揉肩捶背,总比我孤家寡人一个要。”
“孤家寡人?”李敏感地抓到这四个字,惊问:“你那个相亲对象呢?你该不会又跟人家‘好走不送’了吧?”
“没有。”
“真的没有?那就好!”吐槽完了自己的烦心事,李又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语重心长地追问许沫两个人进展到哪一步了,又叮嘱她说“感情这种东西处着处着就有了,只要人品上没有什么大问题,家里条件不是太差,已经都相处两个月了,你要再因为什么‘性格不合适’就回绝人家那多浪费你花掉的时间啊!”诸如此类,巴拉巴拉。
许沫左手撑着脑袋,闻言还真的细想了一遍她的那位相亲对象截止目前留给她的印象:性格似乎还不错,每次见面也都很有礼貌,和她一样喜欢小动物,喜欢看日本动画电影这一点也算两个人的共同爱好。这么一想,他的确比之前徐冉给她介绍的那些相亲对象要顺眼以及聊得来的多。
只是。她想起上周六,就像他们过去两个月内的任何一个周六那样,约了中午见面,一起吃了午饭后就去看电影,看完电影跟着人流从电影院里出来,因为都没有接下来的提议,所以他们就像是达成共识似的出了电影院就往附近的地铁口走。地铁口的附近在修路,许沫隔着三、四个拳头的距离走在身边人的左边,前一刻她还好端端地走着,下一秒她就被新修的水泥路的凸起给绊了一跤“哈哈哈哈哈!这你都能被绊到?你该不会四肢不调吧?!干嘛?瞅什么瞅?瞪什么瞪?好好好,我不说你了还不行么?咳,看在你那什么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拉着你走好了!干嘛?手给我呀!”
许沫低头盯着自己垂在身侧的手,握紧成拳,耳边似乎还回响着记忆里那个人的理直气壮,可抬起头站在她面前的却是另一个人,另一张脸。时隔多年,她竟然还能想起那个人说这句话时脸上复杂的神情,一副法外施恩的模样,但四处乱瞟的眼睛和抿紧的唇却看上去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回头望了眼脚下近似平坦的路面,许沫叹了口气,想要自嘲地对身边的男士坦白,告诉他她从小到大都有个改不掉的毛病,那就是走路脚总是拖着地,所以常常会被绊到。她想故作轻松地这么说,可一看到站在她对面的人脸上来不及收拾的表情,她话到唇边却硬生生吞了回去。眉头微微蹙着,微张的嘴里上下两排牙齿紧紧地咬合在一起。多熟悉的表情啊,就跟她第一次把“哈吉”领回家时,它优雅地翘起尾巴纵身一跃,跳到她的书架上,还没大摇大摆地走两步呢,它就脚一滑从书架上跌了下来。而亲眼目睹装逼不成的它,自己那时的表情就是这样“天呐,我到底是领了一只多蠢的猫回来!?”
眉头微微蹙着,微张的嘴里上下两排牙齿紧紧地咬合在一起这是难以置信外加怀疑嫌弃的表情。
“嘿嘿嘿!想什么呢?”李适时出声,把她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许沫歉然一笑,“没什么。先处着吧,我实在是怕了我妈每次跟在我后面非得追问出个一、二、三、四、五的架势,简直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阿姨还不是替你急。你抓紧点!觉得合适就定下来,谈个一年可以了。”
许沫耸了耸肩没有说话,不可否认,她已经有太多东西被生活的细枝末节所消磨的所剩无几,可即便这样,难道她就该悉数放弃,高举白旗投降?那她固守至今的偏执又算什么呢?
回家的路上,她坐在出租车的后座,透过车窗玻璃往外看这座城市的夜景,到处都是或明或暗的光,交织在一起让人眼花缭乱。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想起早就已经过气的那款击落飞机的小游戏。既要瞻前顾后地击落敌机,还得谨防三不五时就垂直降落的导弹,已经都应接不暇了,自然也就难再顾上其他,以致于很多事很多人就都不可控地被藏在了时光的角落里。
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想起,他们就放佛如同铁甲骑兵,骑着马,挥舞着利器,从时光的缝隙里大刀阔斧地汹涌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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