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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摆摊(二)

赖子强和赖子欢伏在车把上充耳不闻、无动于衷,任由司机谩骂。
愤怒的叫骂和汽车喇叭声嘶力竭的吼叫搅成一锅浆糊,人和车陷在里面徒劳挣扎。所有开车的司机最终无可奈何松开油门,挂上空档如一群蚂蚁缓缓往前爬,彩虹路像一条僵死的蚯蚓。
骑自行车上班的人望着司机愤怒的脸,面带调侃和得意,左穿右插,从瘫痪的车缝中顺利溜走了。
赖子强和赖子欢的三轮车被夹在其间动荡不得,楚湘杰跟在后面心急如焚。
侮辱性的怒骂不堪入耳,却又一字不漏钻进楚湘杰耳朵里。被人当面羞辱的感觉让他无地自容,恨不能找一条地缝钻进去。
这时候章小花挤过来,对赖子强说,“就在这先卸车吧!先搬一部份过去占个位。前面堵车是因为几个东北人和河南人争抢摊位打起来了,打得头破血流。”
“大哥,我看这情形有点不妙,如果这么堵,交警一会就来了,打架了警察肯定会来,很难说城管会不会来,还是先不要卸车。”赖子欢说。
“昨晚大洋子说城管不会来的。”章小花说。
“大洋子说的话也不能全信,现在这种情形,还是谨慎点为好。万一城管来了,我们就说是路过。没卸车他们也不能说是乱摆卖,更何况现在这个样子也没有生意,不要急这一小会。”赖子欢说。
“先不卸车吧!你还是去摊位上等看。”赖子强对章小花说。
在赖子强他们商量的同时,左侧住宅区出口处一辆深蓝色别克被前后夹击堵在路口,进不得退不得。车后座那位着蓝色西装的胖子是海湾区副区长魏宋碑,他所分管的就是城管、城建两个部门。
魏宋碑初时还耐心地等着,可是十分钟过后车子还是一动不动,心里开始动气。
司机嘴里嘀咕道:“城管和交警都跑哪去乘凉了,都这个点了还不见人影。”他的这句话,一下子点燃了魏宋碑心头积压的怒火。他掏出手机,拨通了城管办主任古秋桐的电话。
“喂!老古吗?你这城管办主任怎么当的?执法队员都到哪去了,彩虹路让小贩占满了,弄得污水横流脏乱差严重,群众投诉不断,影响那么恶劣,你这个城管办主任一点也不放在心上,太不象话了。”
“魏区长,您在哪儿?”电话那头问。
“我的车已经堵在这里半个小时了,你们连个人影也不见,你这个城管办主任究竟称不称职?”他发完这通火,也不等古秋桐回答,“叭嗒”合上手机盖。
“魏区长,如果您坐在车里闷,要不您先下车转转,看看城管办的人什么时候才能赶到现场。看他们办事是不是推三阻四,阳奉阴违。古秋桐现在牛的很,办事从来拖拖拉拉,也不把区领导的话当回事了。”司机说。
魏宋碑看了司机一眼,猛然想起他曾经央求过自己找古秋桐说情的事。他的内弟从陕西老家过来,想去城管执法队当临时工,当时是写张条子让司机自己去找古秋桐的,是不是这件事让古秋桐给拒绝了?
魏宋碑心想,“是呀!古秋桐,你连我的话也不听了,我交待安排个临时工你都能拒绝,眼里还有我这个副区长吗?别说我分管你,就是不分管你,我的话你还得听,我到要看看你今天如何收拾这个局面。”
魏宋碑下车的同时,想到司机现在变得狡猾了,连副区长也敢利用,心里由不快变得有些愤怒。
造成今天交通堵塞是东北人和河南人为抢占摊位打架引起的。开始是你推我搡,不知谁动手先打了一拳,跟着两边人便扭在一起。他们从人行道打到马路牙子,从马路牙子翻到路中间,扭成一团,所有车都停下了。骑自行车上班的也不急于赶路了,也不担心老板扣工资,双脚支地坐在自行车上撮着牙花子看热闹。人群将殴斗双方围得水泄不通,任司机鸣破喇叭。
初时,男人在路中间撕打,双方女人并没加入。可是,当见到自家男人嘴角流血,鼻子流血,吃大亏了,便抄起萝卜圆白菜,使劲往对方头上砸。东北娘们见河南娘们这么干,有样学样,你砸我扔,你来我往,萝卜白菜在空中乱飞,路面乱滚,似乎天上下萝卜圆白菜。围观者中有好事者起哄,抄起箩筐往人堆中间扔,引起一片惊叫,场面更加混乱不堪。
鼻子流血的男人抹一把血,往对手脸上抹去,立时受伤没受伤的脸上都是血。
另一对嘴里打出血的,互相谩骂对吐,血沫子乱飞。
挤在公交车里透不气来的乘客,看到这种情形所有怨气都跑光了,车厢里暴发一阵阵哈哈大笑。
还有人站在路边进行现场解说,“哈!开片啦!快来看呀!这场面比香港武打片真实。”
“你看农村的老娘们多爱丈夫呀,见自己男人吃亏了,马上投入战斗,比城里绣花枕头实用多了。”
“就是,你瞧人家吃棒子面大馍头长的身子骨多带劲,你看那腰,靠,水桶。你看那大**,靠,大馍头。有味,太有味了。”
“哈哈……”
“哈哈哈……”
一颗没长眼的圆白菜照直飞过来,不偏不倚正中解说员脑门,“呱叽”倒地上,又是一片惊呼伴以更热烈的哄笑。
接到报警的警察带着几个保安赶来了……
交警骑着摩托车鸣着警笛赶来了……
不多时,几个斗殴的男人被警察带走了。女人开始心疼扔出去的萝卜白菜,又冲到路中间捡,围观人群中有个别占小便宜的男女乘乱捡几个揣进怀里转身走了。
交警驱尽路上行人,清理了箩筐扁担等障碍物。
骚动渐渐止息,车辆开始缓缓移动。
魏宋碑一直站在马路边看派出所的人在忙碌,也在不停看表。被堵的别克松动了,开上人行道,给后面的车让路。
古秋桐带着贺之祥和十多名城管队员,分乘三辆执法车出现在人们视线里,黑色车身喷写斗大的红字:“城管执法”,透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威严。
魏宋碑算了一下时间,比交警和派出所的警察整整迟了八分钟。
“城管来了……”
这一声喊有如几滴水落进烧热的油锅,刚刚从骚动中恢复秩序的彩虹路,“轰”地炸了营。那些自发排列在路两侧的各色小贩抱着拎着推着各种物品,有如溢堤洪水,四散奔逃。
奔逃中,一名身着红色上衣的妇女脚下湿滑,一声尖叫平趴在地面上。怀里一兜西红柿呈扇形骨碌碌乱滚。纷乱的脚步踩上去,成了一滩红色浆汁。怀里还有几个没滚出去,被她自己压烂了,胸口和肚皮有一阵凉意。妇女撇了撇嘴想哭,没哭出来,爬起身又四处找寻,终于看到老公搬着箩筐在前面跑,立即尾随追去。
卖猪肉的中年男人光着上身扛起半扇猪肉,顾不上弯腰捡秤和砍刀,挤在奔跑的人流里,脚下踉跄,像一名醉汉,却又不敢放慢速度,跌跌撞撞奔跑。
不知谁在跑动中踢飞一只破箩筐,恰好滚到卖肉佬脚下,由于他身上重负脚下不灵活,无法闪躲,右脚插入箩筐。脚下被缠,往前冲了几步,一头栽倒在地。半扇猪肉从他头顶飞出去,拍落在人行道上发出一声巨响,紧接着人扑在猪肉上。
人扑在猪肉上与猪肉砸落地面发出的声音异常相似,围观人群“哈哈”大笑。
卖肉佬顾不上膝盖被磕痛了,也顾不上人们的嘲笑,爬起身扛起猪肉继续跑。
卖鱼佬一脸盆鲜活的鲫鱼被奔跑中的脚踢翻了,十几条鲫鱼在地上蹦跳。
执法车停了,十几名城管队员从车里冲出来,跟在小贩身后猛追。
一时间,彩虹路鸡飞狗跳,人影乱窜,混乱不堪。所有机动车都停下了,两侧人行道上撒满青色和白色的菜叶子,萝卜水果西红柿乱滚。
有几个妇女和年纪大一点的跑不动了,将手中装青菜萝卜的布兜扔在地上,并排站在人行道中间,装成看热闹的行人。她们望着远处狂奔的人群背影,知道里面有儿子媳妇还有老伴。
追过来的执法人员当心撞倒她们,放慢脚步从她们中间挤过去。一名老妇摔倒了,执法人员伸手去扶,如此耽搁,追赶速度缓了缓,小贩乘机散进两边住宅区内。
楚湘杰站在赖子强的三轮车旁边,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惊得目瞪口呆。他半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喉咙不时发出惊呼。
红上衣妇女摔倒在离他不远的人行道上,他清清楚看到乱滚的西红柿被纷沓的脚步踩得稀里哗拉汤汗四溅,惨不忍睹。当妇女趴在地上咧嘴想哭时,他想跨过栏杆扶起她,可是,不知为什么?脚像焊在地上了,挪不动。
当看到妇女爬起身继续往前跑,楚湘杰吊起的心才放下了。
他无意中发现岳母和二婶表情自然地站在一间店铺屋檐下,没有一丝慌乱,还不时对视微笑说话,不由万分惊讶。稍时明白,这种场景她们已经司空见惯不足为奇了。
另一侧,站在人行道上的魏宋碑望着眼前混乱的场面,忽然想到电影里鬼子进村老百姓四散奔逃的画面。竟管他非常清楚把城管比作鬼子是一种无需争辩的错误,却偏偏冒出这种想法,喉咙立时有如被一团棉絮堵住的窒息。
魏宋碑看到古秋桐从吉普车上下来,俩人目光相遇,古秋桐立即双手抱拳提于掖下,以标准的军人跑步姿势小跑过来。
贺之祥望着古秋桐跑去的方向,看到魏副区长站在路边,连忙跟在他身后跑过来。
“魏区长早上好!”古秋桐说。
“区长早上好。”贺之祥小声说。
魏宋碑脸色铁青,对他俩的问好充耳不闻。
古秋桐与贺之祥目光对视,一闪即离,各自表情有几分尴尬。
小贩跑光了,彩虹路留下一片狼藉。整条马路像刚刚经历一场台风袭击,扁担绳索箩筐洗菜用的水桶,横七竖八躺在路边。水桶翻了,污水往低洼处流淌。散乱的菜叶西红柿被踩成烂泥,空气中弥漫一股馊臭味。
一只大南瓜在路中间被车轮压烂了,碾来压去,十几米见方的路面黄乎乎的,不忍目睹,又令人恶心。
不多时,那些跑散的小贩空着手返回来了,他们已经将主要物品藏好了,返回来是找回他们丢下的运输工具。他们看起来很自觉,知道自己遗留下的扁担绳索自行车三轮车在哪儿。
几个穿着反光背心的环卫工人在默默收拾烂菜叶破箩筐。
光着上身的卖肉佬已经将半扇猪肉藏好了,也回到原先卖肉点,寻找丢下的砍刀和托盘秤。当他看到砍刀和托盘秤被一名城管队员拎在手中,脸上痛苦地抽搐了一下。托盘秤和砍刀加起来近百元,卖一天肉也挣不了那么多。他没有气馁,跟在这名队员身后低三下四地哀求道:“同志,把秤和砍刀还给我吧!我再也不来这里卖肉了,你相信我,我这是第一次。”
“你也好意思说是第一次,哪天不见你在呀?下雨天,只要雨停了你仍会出来,没错吧?”城管队员爱理不理又对他撒谎很气愤,扭脸回击他。
“唉!我也不想这样,天天让你们追来赶去的,你们也辛苦,我也觉得于心不忍。可是我上有老下有小,老婆又有病,一家人靠我一个人挣钱养活。”
“还有三个小孩在老家读书,费用高供不起,上次我不是听你说是老母生病吗?怎么这回变成老婆了?”
卖肉佬语塞,黝黑的脸似乎真的羞红了。
这时,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孩子光着脚丫子跑过来,冷不丁抱住城管队员的腿嚎啕大哭,她边哭边说,“叔叔,求求你,把秤和刀还给我阿爸吧!我给你跪下了……我们以后再也不来这里卖猪肉了……”小女孩说着真的跪倒在城管队员脚下。
城管队员一下子窘住了,他想把小女孩扶起来,可手里拿着刀和秤,又腾不出手。而他身边又没有队友,急得他脸都红了。
“叔叔,我妈病一个多月了,都拿不出钱给她买药治病……”
“你起来……你别跪……”
“叔叔,你不还给阿爸,我就不起来……”
卖肉佬站在一边连声哀求。
“求求你了,刀和秤让你没收了,我剩下的那点肉也没法卖了,辛辛苦苦一天,也挣不来这秤和刀的钱。而且,你没收回去也没用,也是当垃圾扔,可在我手里就是吃饭的家伙。”
“你的意思是连猪肉一起没收了?你带我去,藏在哪儿了?也省得你费力卖了。”城管队员仍严肃地说。
“您说笑了,您取笑我……”
已经兴味索然的围观群众看到这一出又来了兴趣,有在远处驻足冷眼静观的,有的涎着脸凑过来。
住在这片小区的已经退休的陈老师,经常来这里买菜,很多小贩认识他。每天只要城管来了,彩虹路立即鸡飞狗跳,这种场景他已经司空见惯习以为常了,不过,有人向城管下跪的场景还是很少见。他手指点着城管队员对站在自己身边的人说,“你们看看,这是什么世道呀!政府执法人员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逼得老百姓下跪求饶,太不像话了,这是人民公仆的所作所为吗?”
“陈老师,如果是您老人家当城管就好啰!我们这些穷人就有活路了噻!”一名操着四川口音的妇女对陈老师说。
“哼,我当城管?我才不当这种狗屁城管呢!我儿孙都不让他们当城管。”
陈老师说完气咻咻转身往家走。当他看到环卫工人费力地打扫路面垃圾,由于扫把扫不动,只好用手去扒粘在路面的烂菜叶和各种垃圾。陈老师愤懑的表情松驰下来,他驻足几秒钟,回身看了看那个和他说话的四川口音的妇女,似乎想说她什么,没说出来,又继续闷头往前走。
卖肉佬和女儿仍缠住城管队员不放。
这时候,贺之祥看到了这边的骚动,他跟魏宋碑打了声招呼,带着协管员走过来。协管员见状,上前去拉跪在地上的小女孩,可是小女孩子仍死抱住城管人员的腿,赖在地上就是不起来。
“小宋,怎么回事?”贺之祥问。
“喏!”小宋举着手中的秤和砍刀。
“是你的?”贺之祥问裸露上身的卖肉佬。
“是的。求求你们放过我这回,我保证以后不来乱摆了,我还回菜市场内做生意。”卖肉佬苦着脸答。
“是你女儿?”
“是的。”
“你先让她起来,这样跪在地上,影响不好。”
“你们放过我这回?”
“可以放过你,但你要说话算话,不要出尔反尔。如果下次再抓住你,我们就从重处罚。”
“好好,我保证没有下次。”卖肉佬欢天喜地说,同时对女儿使了个眼色。
跪在地上的女孩见到了,立即停止伤心的嚎哭,放开小宋的腿站起来,抹了抹脸,然后捂上脸跑了,谁也没看见她究竟有没有流眼泪。
小宋将手中的秤和砍刀递给卖肉佬,也没搭理卖肉佬点头头哈腰致谢,与和贺之祥并肩往前走。
“这卖肉佬就是一无赖,天天在这里,你走了他就出来摆,你来他就跑,干吗要还给他?”小宋愤愤地问。
“副区长站在那边站着看呢!这么多群众围观,眼看一个小女孩跪在地上又哭又叫,影响不好。”贺之祥说。
“这种惯用伎俩已经使用几回了。”协管员说。
“让不明事情真相的人看在眼里,又该说我们执法粗暴。如果人群中有记者或好事者拍几张照片放在网上,明天就成了海州乃至全国一大新闻,区里和城管办领导就更没面子了。那时候我这个队长又要挨一通批评,又要不停写检讨。”
正在他们说话间,又听到前面有争吵声,俩人带着协管员循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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