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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父亲迷踪(四)

伊莲如期来到北京。
伊莲有着一个异于常人的童年。母亲对中国文化的痴迷渗透到对女儿的教育之中,而且她很严厉,沿用了中国旧式教育中的惩罚制度。她全然忘记了伊莲还只是个孩子,一古脑儿地将自己的喜好灌输给伊莲。什么唐诗宋词,琴棋书画,陶瓷珠宝鉴赏,凡是她喜欢的,就要让伊莲幼小的心灵里也塞满这些东西。虽然母亲的中国文化积累谈不上深厚,教育方法也有些古怪,既无系统,又无计划,但日久天长,伊莲一点一滴地吸收着母亲的文化营养,竟被熏陶得冰雪聪明。母亲刚去世时,父亲陷入极度悲伤之中,一时无法照顾女儿,将她送到英国外婆家呆了一段。这段并不太长的时间,却在某种程度上改变了伊莲的性格,并使她对艺术绘画有了明显的偏好。她对外婆家四处悬挂着的欧洲油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又在从事美术教学工作的姨妈的指导下,学会了欣赏油画的基本要素,并开始练习画油画。她良好的中国画基本功在这时派上了用场,她的西方绘画很快就上路了,而且她对油画的热爱一下子就超过了画了好几年的中国画。也许是油画在运用色彩方面更加大胆,对光的要求更具有想象力,在练习油画的过程中,伊莲体验到激情奔放、挥洒自由的快乐。姨妈还带她到野外写生,使她的思维一下子从香港那座高楼密集的钢筋水泥城里跳了出来,投入到辽阔神奇的大自然怀抱,心扉顿时天地般洞开。回到香港后,小伊莲朦朦胧胧地感觉到,有一种声音在远方召唤着她,有一天,她会应声而去。她为奔向远方而私下里做着精神准备。
英姿的出现让伊莲有过短暂的不适应阶段。她感到父亲的爱被分割了,那时她还不懂得那是两种不同质量却有相同份量的爱。盎然的出生也让她本能地感到父爱被削减的威胁,她萌生过远走的念头,但她年纪太小了,她没有胆量。不过,事情的发展却告诉她,父亲的爱不仅没有削减,相反,盎然的出生充分唤醒了英姿的母爱,这样的母爱让她懂得了怎样做一个母亲,她把母爱也毫不吝啬地给了伊莲,而弟弟对姐姐的依恋也让伊莲欣喜。成倍增加的爱使伊莲有些茫然无措,又满心欢喜地享受着日益浓烈的亲情。而且,随着与新妈妈英姿的交流机会增多,英姿在植物学方面的丰富学识也让伊莲打心眼儿里敬慕,在许英姿那似乎永远也讲不完的植物王国的秘密里,伊莲失去母亲的精神创伤渐渐被抚平了。
有一年暑假,伊莲随父亲去南美。在父亲广阔的种植园里,她再一次感受到大自然不可言喻的神秘力量,那力量在召唤着她。她脑海里闪电般地划过母亲在世时常常说到的一句话:生活存在着美,但是美与生活又有着距离,要善于发现美。她遥望着种植园西部那绵延起伏如绿色海洋般的山脉,突然悟到了这句话的含义,她要追寻生活中的美,追寻生命的意义,追寻自己心灵所向往的自由。
虽然,这个时候的伊莲刚刚中学毕业,但她在绘画上已有了长足的进步。她在姨妈的督促和影响下,学习了欧洲美术史,并对自己喜欢的画家凡高、提香、雷诺阿、波莱克等人的名画进行了一次又一次艰难而疯狂的临摹。她喜欢凡高的热烈、提香的绚丽、雷诺阿的优雅、波莱克的狂放……她的绘画渐渐形成了色彩夸张、情感热烈、个性诡异的风格。姨妈看了她寄去的画作,惊喜地说,伊莲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画家。
所以上大学时,伊莲毫不犹豫地选取了艺术系,主攻西方艺术,对凡高、提香、雷诺阿、波莱克做了系统的研究,对他们所在的国家文化艺术也做了更深入的了解。在对美国现代主义画家杰克逊&8226;波莱克的研究中,她看了一部有关他的传记电影,开始关注美国的文学与电影。波莱克的绘画开启了她深入美国艺术文化的心智,使她游进了一个全新的艺术海洋。这其中,她对海明威的小说《乞力马扎罗山的雪》以及由此改编的电影情有独钟,无论是读小说还是看电影,她的眼前都会浮现出“乞力马扎罗山高大、雄伟,令人眩目地矗立在阳光下”的形象,并幻化成一幅美妙的油画。要创作一幅以乞力马扎罗山为题材的油画的愿望植入了她早慧的浪漫的心灵。
她在对乞力马扎罗山的憧憬中期待机会。
大二的时候,伊莲已出落成一朵美丽的校花,引来了成群结队的追求者。但她的目光最终却落到了建筑艺术专业的大四学生柳望云身上。柳望云是土生土长的香港人,父母亲都在香港政府服务。他相貌并不特别出众,但在学校高年级的活动中非常活跃。他在大三的时候发起建立了一个建筑艺术网站,别出心裁地号召同学们在虚拟空间建造自己理想中的房子,一时间,网站热闹非凡,岩石上的木藤屋,架在大树上的铁楼,海上的方舟船屋,像风车一样高耸在草地上的旋转房……什么样奇思妙想的房子都出现了,柳望云成了大学备受关注的焦点人物。就是在这次创意征稿活动中,伊莲的《乞力马扎罗山上的雪屋》引起了柳望云的注意。一个什么样的人会幻想自己住在非洲那座传说中曾有豹子出没的高山上呢?
柳望云见到了这座虚拟建筑的作者伊莲,采访她作品创意构思的过程。他发现这个女孩对于乞力马扎罗山的向往如同自己想将房子建到火星上去一样疯狂,想象力、勇气、理念、艺术表现力等等相近的素质引得他偷偷地找到小说看了,然后做出了大胆的决定:追求伊莲,与她一起去攀登海明威笔下的乞力马扎罗山。
柳望云大学毕业的那个暑假,伊莲向父母亲提出去非洲旅游的请求,为了让父母放心,她将柳望云带到了家里。柳望云的沉稳与坚定气质赢得了父母亲的好感,最终他们同意伊莲去旅游。这也是伊莲第一次独立离开家外出度假。
乞力马扎罗山确实是非洲最高的山脉,它位于坦桑尼亚东北部,距离赤道仅300多公里,素有“非洲屋脊”之称,坦桑尼亚人将它看成神山。早在公元2世纪时,它曾出现在古希腊地理学家托勒密绘制的地图上,但是,它也常常被怀疑为一个神话——没有人真的相信在赤道附近会有这样一座覆盖着白雪的山。直到近一个多世纪以来,它才真正被人们认识。科学家们后来的研究表明,“雪峰”是大约11000年前地球所处湿润期时在山顶形成的厚厚的冰层,由于近年来气温不断升高,山顶的冰层正在融化,如果冰层继续以现在的速度融化,那么,乞力马扎罗山顶部的古老积雪可能会在2020年以前彻底消失。
当伊莲他们来到坦桑尼亚境内时,天气晴朗。她远远看到乞力马扎罗山,心中感到无比神圣。它耸立在平坦的南非大草原上,蓝色的山基,雪线以下云雾盘旋,白雪皑皑的山顶闪耀着梦幻般的雪光——这座“闪闪发光的山”就是海明威的乞力马扎罗山!这就是她几年来梦想着的乞力马扎罗山,它在阳光下是如此的雄伟壮丽!
在攀登乞力马扎罗山的途中,伊莲不停地想起小说所描述的故事,想起那个叫Harry的失败的作家是如何痛责自己浪费了才能,虚度了光阴。当她站在“赤道雪峰”之巅,看到开阔的南非草原和印度洋时,她看到了自己遥远的未来,她的梦想也在闪耀着雪山神光。她领悟透了海明威在他的小说里想要表达的精神内核:一定要把握生命的每一刻。
伊莲没有将虚拟的房子建在乞力马扎罗山上,但是,她和柳望云抓住这次机会,游历了整个非洲。草原、沙漠、丛林、海滨、赤道,金字塔、土著巫术、宗教传说……伊莲在非洲的风光里流连不舍,她知道自己爱上了这块神秘的土地。而柳望云,从狮子王的长啸声中,获得了原始的、野性的雄健力量,他也陶醉了。两颗年轻的心同时迷失在非洲古老而神秘的意境里,他们结了婚,要在非洲生活下去。
柳望云很快在南非找到了一份收入不高的工作,伊莲尝试着做一个画家。乞力马扎罗山仿佛赐予了她无尽的创作灵感,她在画布上释放着自己的激情和才华,一幅幅属于她的油画使他们刚刚开始却不无艰难的新生活有了斑斓的色彩。为了给自己就这样放弃学业一去不回的婚姻生活作个完美的解释,伊莲在给父母的信中,大篇幅地描述了非洲风光,还将自己的油画作品《乞力马扎罗山的雪光》邮回了家。伊莲此举沉重地打击了父亲和英姿,他们开始不停地劝她回家,直到听到了伊莲怀孕的消息,才不得不承认伊莲已经独立在非洲生活的事实,并双双飞到非洲看望这一对年轻夫妻。
伊莲有了第一个孩子后,柳望云找到了一份适合他的专业的更好的职业,而她的绘画,开始在南非画坛上崭露头角。生活朝着梦想中的方向发展,他们对乞力马扎罗山充满了感激之情,并相信非洲会带给他们想要的一切。
伊莲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当世界上的夫妻经历“七年之痒”的痛苦时,他们却有了第二个孩子。他们的爱情就像乞力马扎罗山上的雪光,圣洁而古典。做母亲的体验加深了伊莲对英姿的理解,在异国他乡与丈夫相濡以沫的生活让她明白了情感的意义,这些体现在她的绘画里,成了一种对生命本质的思考,从而超越了迷人单纯的自然风情,闪现出人性至上的光辉。短短几年,她的绘画艺术从南非走向非洲,从非洲走向世界。
这就是伊莲成长的经历。
如果不是父亲突然遇难的事件,她真的不希望生活有什么改变。在处理父亲种植园事务的过程中,伊莲理解了父亲与英姿的爱情,理解了这个家庭独特的爱与亲情,也意识到了在英姿的身体陷入困境后自己身为长女的责任。她私下里与柳望云商量,要回到香港发展,回到年轻的英姿妈妈身边。她本身并没有什么中国情结,但她从各种各样的资料里感应到了中国艺术市场的火爆,以及中国非洲热的形成趋势。中国经济已成为世界焦点等事实,香港已经回归中国,必将迎来新一轮发展,这也将使才华横溢的柳望云有更广阔的天地,这样一来,既可以照顾家人,又可以大展宏图,岂不是两全其美?爱、亲情、家庭是一个人生命中最最重要的,她当年迷留非洲与现在思考回归的行为是一致的,务实的生活态度并不会改变她的浪漫感性的情怀。
伊莲被乞力马扎罗山吸引并打算朝拜它时,比盎然现在的年纪大不了多少。在很多人看来,伊莲只是一个为爱情而活着的女人,因为浪漫天性而远走高飞,绘画只是附着在浪漫之上的技巧,增添着她美丽的资本。但事实上,伊莲的心里隐藏着一个梦想,她用真实的行动接近了那个梦想,她的绘画不是一般的爱好,而是她的智慧、思想、魅力展示的一种艺术方式。
现在,对于伊莲来说,父亲去世的痛苦已减轻了一些。尽管当初她很难接受这样的事实,可她明白人死不能复生,生者只有勇敢快乐地生活下去才能使逝者的灵魂真正得到安息的道理。
盎然一见到伊莲,就大叫一声“姐姐”,飞扑进她的怀里。在他眼里,姐姐伊莲真是个女神,不仅拥有美丽的容貌,还有着超人的才情,而且非常善解人意。如果没有她的帮助,自己可能现在还无法来北京实施寻找盖博的行动,为此,盎然比以前更加崇拜伊莲了。
伊莲在盎然的脸颊上亲了几下,推开他,爱怜地打量着他:“小伙子,你瘦了一些啊?是不是一个人连饭也不好好吃?这么点自理能力都没有,还找父亲呢,我看赶紧回到舅舅身边好好读书得了,免得浪费时间。”她真的准备好好“教训教训”盎然。
盎然抗议道:“你不要打击我!不然我到时要你向我道歉的!瘦有什么不好呀,有人想瘦却瘦不了,现在北京到处都是关于减肥的广告!电视里也老是推出那些什么骨感美女。”他撸起衣袖,使劲弯举起一只胳膊,显露出绷紧的肌肉,做了个健身的动作,逗得伊莲笑弯了腰。
“啊呀呀,虽然肌肉还不发达,可姿势很酷,了不起噢!”
两个人逗乐了一阵,然后亲昵地坐在沙发上聊天。
“姐姐,你的任务完成得怎么样了啊?”
“你指的是海南岛的农场吗?还没有最后谈妥,胡律师还在那里,所以我在北京也待不了几天。还有南美洲那儿我想过一阵再去看看,等那里的建设完工后,我们再和政府谈捐赠的事。只是南美洲太美了,真的是现今难以寻觅到的一块生态宝地,爸爸的种植园早已不是一个种植园的概念,它是一个渡假天堂,我都有点舍不得卖掉它。”
“那好啊,我们就留下它好了,等妈妈好了,将来我们和妈妈一起去那里生活算了。”
“那当然好啊,我想妈妈也会喜欢的。那样的话,将来我们一家人又在一起了。这是最重要的,无论在哪里,我们大家能生活在一起。”
“那就别卖了,爸爸的遗嘱上写的也不是让我们一定要卖掉种植园。”
“听你这么一说,你好象不考虑盖博的事,也要放弃上航太大学了。”
“这是两回事!”
“哦,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呢?眼看就要找到盖博了,该有上学的具体时间安排了吧?舅舅可是让我催逼你回去了。”
“我见到他以后就会有具体计划的。”
“噢?你打算怎么办?”
“我还不知道,得等与他见了面再说。”盎然将与盖博联系的过程一五一十地告诉姐姐,对事情的进展既充满信心又深感茫然。
“你想没想过他要是不想见你或见到了也不承认你怎么办?你要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不管学业了吗?”
盎然被问住了,他还真没仔细想过这个问题。
说老实话,盎然每次一听到舅舅催他回美国的事,心里面都很着急。他也希望早日与盖博见面,因为航太大学的**随着暑假的临近而越来越强烈了——罗伯特教授要推荐他去的大学是安柏瑞德航太大学。这所大学已有80年历史,是全球唯一以培育航空精英为目的的大学,也是全球历史最久、规模最大、信誉最优的航空航太大学,去这里学习,就相当于踏上了通往太空梦想的第一步台阶,盎然当然不希望错过这样的机会。但眼下,盖博的神秘如同太空一样,让他充满想象。
盎然至今也不能理解父亲为什么要写下一封信告诉自己的身世秘密,他宁愿自己永远不知道这个事实。但是,当他意识到还有一个父亲存在在这个世上的时候,他又渴望揭开真正的谜底。他的如意算盘是,最好在短时间里见到盖博,然后赶在学校培训开课前回到美国。他暗暗设想着与盖博会面的程序,第一次见面时要说的话。他想象着盖博的相貌,脑海里总是跳出布瑞德那副被郝斯嘉打了一巴掌后无辜而绝望的表情。他想象着盖博惊讶的神态,却从来没想过他会不会不承认儿子的事实。
谜底只会在他们相见的那一刻彻底解开。
伊莲一直是赞成盎然寻找盖博的,而且也是她的经济援助间接促成了盎然寻找行动的提前。现在,盎然向她坦然陈述矛盾的心态,她反而有几分不安了,她觉得有必要更理性地引导他,以免事情进展万一不太如意他的精神承受不了。
“盎然,你是不是觉得父母亲欺骗了你?”
“我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为什么?”
“因为他们都很爱我。”
“你如何看待我们的爸爸?”
“他就像亲生爸爸一样爱我。”
“你是不是觉得爸爸走了,应该有个爸爸来替代他?”
“不是。我只是抑制不住好奇,想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然后接下去就是想知道他的一切,想拥有他的一切了。”
“我不知道,姐姐。”
“还有,万一这个人不是你要找的人呢?你还要再找吗?”
“不是?!”盎然惊讶起来。
“盎然啊,你想过没有,就算你的感觉是对的,但盖博他一定早有了新的家庭。如果他接纳你,对他的家庭是一种伤害;如果他不接纳你,你的心里会留下不愉快的阴影,甚至痛苦与仇恨。而这样的情绪会影响妈妈,然后扩散到我们整个家,这样,我们的生活就全乱套了。无论是哪一种,都不如我们已经拥有的生活。”
“……姐姐,我真的没想得这么复杂。我只想看看我亲生父亲的样子。”
“你既然确定爸爸对你的爱与一个亲生父亲的爱没有区别,你执意要找到盖博,也许会伤爸爸的心的。”
“可爸爸的信里说这事可由我自己决定。如果他不愿意让我找到盖博,他们就没有必要告诉我真相。”
“不,弟弟。告诉你真相证明爸爸为人坦荡,尊重你的选择说明他胸怀广阔,并不就代表他内心的情感不受到伤害。”
“找到盖博,结果不一定是对爸爸的伤害。如果盖博接纳我,我不会因此而忘记爸爸,而只会更加感激他,延续对他的爱;如果盖博不认我,我会更加觉得爸爸对我的感情很珍贵。我不再是小孩子了,我明白父爱的份量。”
“你想过没有,如果妈妈要在轮椅里过下半辈子,找到盖博对我们的生活也许会造成负面的影响。其实现在就可以看见这种影响了,你因为他连太空理想都不顾了,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事呢?难道你要追随他在中国大陆生活吗?”
“姐姐!我并没有放弃我的理想!我也没有打算追随他。”
盎然由伊莲的问题牵着鼻子走,心里觉得姐姐在误会自己寻找父亲的初衷,有些发急了。
伊莲直视着盎然的眼睛,忽然感到有一种忧郁。在伊莲看来,盎然经历了身世秘密的轩然大波后已经成熟起来,如果他的人生必须像面对父亲死亡一样面对盖博的话,那他就必须去经历。只是,她担心盖博的态度会使盎然受到伤害,便再一次告诫盎然:“那么你要证明给我们大家看,如果与盖博见了面,不管他怎么想,你得先回到美国上学去。如果他不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你也要先把事情放一放,等妈妈恢复记忆后再从长计议,你说呢?这样舅舅也就不用再在这件事上操心了。”
“好吧,我听你的,姐姐。”盎然被伊莲逼得实在没法,不得不表态说。“不管见面的结果如何,我立刻回美国。如果这个盖博不是我们要找的人,在上大学以前我将放弃寻找计划,甚至永远不再提及。可如果我不能放弃,如果这个计划成了我人生中必不可少的一个程序,我希望你还能支持我。”
“好。即使那样,我有句话就说在前头:永远不要忘了爸爸是养育你成长的父亲。而盖博,给了你生命。无论他现在是富有还是贫穷,是荣耀还是潦倒,你都要尊重他。”
姐弟俩像是达成了一项特别协议似的击了击掌表示承诺。
“瞧我,都忘记让你品尝爸爸种植园里的水果了。”伊莲的目光落在一个纸箱上,那是她从海南带来的水果。她找了把剪刀,几下将纸箱的包装带剪断。
一箱分别用细薄的包装纸包着的海南水果,来自父亲种植园的水果,散发着新鲜的果香。什么芒果、火龙果、洋桃、皇帝蕉……伊莲一面往外拿着水果,一面介绍着父亲种植园里的情况。父亲在海南的种植园主要种植的是咖啡,果园只是很小的一部分,为的是在有朋友去的时候,可以将采摘水果当成一种娱乐方式。
盎然剥开一个皇帝蕉。入得口来,细腻、甜润、清香的味道立刻赢得了他的赞美:“真好吃!”
伊莲建议他再尝一个芒果。“这是鸡蛋芒果,芒果中肉质最肥美的一种,它不像一般芒果那样有很多纤丝。”
果然好吃。
“要是我们能和爸爸一起在种植园里摘果实该有多好!”一种悲怆之情袭上盎然的心头,他扁着嘴,难以下咽。
气氛立刻变得有几分凝滞。是啊,现在他们在品尝着来自父亲种植园里的美味佳果,而父亲却已远离了人世。
伊莲慢慢将纸箱收拾好,眼睛湿润了。沉默了一阵,她将盎然拉到市区交通图前,神情放松了许多:“好了,弟弟。我们不要沉溺在悲伤之中,要相信爸爸他不希望看到我们不快乐。来,我们计划一下,这几天我们怎么过。”
两个人在交通图上指指点点着,商定等伊莲参加朋友的画展开幕仪式后,一起去参观故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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