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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父亲迷踪(十三)

现在,时隔17年以后,盖明宇突然明白了那晚的英姿为什么没有站起来,为什么沉默不语。她的身体在那时或许因怀了盎然已有了明显的变化,她不愿让盖明宇看到这种变化!
那种伤心欲绝的痛苦在盖博的心里停驻了很长一段时间,如果不是刚刚有了起色的公司业务鼓舞了他,他可能还会消沉下去。
很快,海南建省为盖博这样早已捷足先登的人提供了创造财富的大好机会。盖博抓住了这个机会,完成了自己的原始积累,在掘取了第一桶金后,他开始了新的事业计划。
盖博以协办的名义,与岛上发行量最大的一家报纸联手,成功举办了热季啤酒节,继而成了各大啤酒厂家海南总经销。在那个一年四季啤酒都能热销的地区,盖博的公司像啤酒肚一样越来越圆,越来越大。盖博没有失言,将李育林招到公司来做办公室主任。
事业的辉煌腾达掩盖了爱情的失意,但是,每当深夜来临,他还是会被那段短暂如闪电般的爱情回忆击伤。他好多次想去找英姿,弄清楚她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可是,关于英姿的消息却一次次将他推向绝望的深渊。
英姿已移居香港;
英姿已生育了一个儿子;
英姿在童志豪为她建立的“英姿红树”的项目研究取得了重大进展,并在国际上获得了重要的学术大奖,声名鹊起;
英姿成了最年轻的女性红树植物学家;
……
盖博知道,即使找到英姿,英姿也愿意听他细说,或者英姿也愿意解释一切,他也无法改变他们的爱情已彻底终结这一实质。英姿在专业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与童志豪是分不开的,而事业如此早就获得成功的女人,她骄傲的光芒必定会灼伤别人的眼睛,盖博虽然也已非当初相识时的盖博,但他不想被她灼伤。他不希望看到她高傲地笑着说现在她真的很幸福。
可盖博做梦都没有想到,英姿突然情变的原因完全是因为他,因为对他的爱太真太纯,受不得一点伤害,受不得一丝虚假!
英姿沉浸在爱情之中,心情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快乐,她灿烂地笑,愉快地歌唱,与人说话的声音也比平时更加悦耳。周末那天,她去拜访李育林,希望将自己恋爱的事情告诉这个将盖博领到她面前来的朋友。李育林给一个学生补课去了,符玉琼热情地接待她。盖博和英姿之间发生的事情,符玉琼毫不知情,闲聊中,无意中透露出了盖博的惊天大秘密。
玉琼说:“盖博这家伙,回北京也不吭一声,我本想让他带点土特产给在北京的几个同学。嗨,也是,见老婆孩子心切啊!”
英姿顿时懵了。
她试探着问:“你是说盖博吗?就是上次李育林带到我们植物园拍片的那个人?”
“是呀!你们不是认识了吗?那家伙真有福气,一毕业就娶了我们的一个同学,很漂亮,还是一个高官的女儿。女儿也5岁了。”符玉琼语气里满含羡慕之情。
“他回去有两个月了吧,你们没有联系吗?”英姿小心地问道,她觉得自己就要晕倒了。
“没有。那个家伙呀,神神秘秘的。育林想到他公司去,问他什么时候开展业务,他让他不要急,他很快就要来海南的,等他回来再细商量,可一走就没有音信了。”
英姿记起来了,盖博走之前也是这么对自己说的。他说他会尽快回来,还要给她一个惊喜。如果时间有拖延,他会给他打电话或是写信。
但是两个月了,他没有音信。英姿这才意识到他是故意不留联系方式的,自己对那个叫盖博的男人真是一无所知!
英姿草草敷衍了几句,找了个借口,逃也似地跑回了自己的宿舍。她觉得那段平时并不遥远的车程这一次竟是如此漫长,她坐车坐得好累,好累。这一段路成了她和盖博之间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英姿很惊讶自己没流一滴眼泪,尽管她很想哭。一夜之间,她经历了人世间爱情的沧桑,心生悲凉。她想起耳闻目睹过的那些婚姻中的背叛,那些充满了欺骗的爱情,那些总是伴和着断裂痕迹的情感,觉得在几个小时之前自己还引为骄傲的、圣洁的、浪漫的爱情顷刻间化为俗世中一个肮脏的感情游戏。她既不能饶恕盖博对自己隐瞒了真实情况的虚伪,又不能原谅自己从不曾探询过盖博经历的幼稚。作为盖博,如果一开始就坦白自己有妻室的事实,她就不会感到被欺骗的羞辱。她在静默中感到爱情与心灵的脆弱。
她需要抚慰。
没过几天,童志豪从香港来到海南,一如既往地捧着鲜花来植物园看英姿,并再一次向她求婚。连他自己也记不清这是第多少次的求婚了,他曾经开玩笑说如果纪尼斯纪录有关于求婚次数这一项,他一定早已打破了它的纪录。但这次很意外,一向躲着他的英姿居然主动接受了他的求婚。当他们共进晚餐时,他们有过一段事后想起来觉得很经典的对白。
“为什么两年来我持续不断的拒绝没有阻止得了你的求婚?”
“因为我坚信你就是我需要的那个女人。”
“人是会变的,我的美丽会衰老,我的单纯会变成老于世故,那时的我就不是现在的我了,你的感觉就会变。”
“我们在一起,只能变得更好。”
“我不理你,你还要一直坚持下去吗?”
“有一件事可以彻底阻止我:你和某个男人结了婚。”
“如果我不是因为爱你,而是因为失恋了太脆弱答应嫁给你,你会接受吗?”
“不管你是什么原因接受我的求婚,我都会感激不尽的。因为我想要的是你。如果你受到过什么伤害,我会抚平你的创伤。在婚姻中,你会是个幸福的女人。而且,我相信你会爱上我的。我们可以先结婚后恋爱。”
第二天,英姿和童志豪去做了婚姻登记。因为是涉外婚姻,手续还有些复杂,但童志豪一点也不嫌烦琐。一周后,他们在海南最知名的酒店举行了婚礼,然后,英姿带着一颗受伤的心,童志豪带着他盼望已久的新娘,去新加坡度蜜月。
童志豪实现了他的承诺。仅仅一个蜜月下来,英姿就忘了爱情的疼痛。也许是因为追求得太辛苦,童志豪对英姿更是倍加呵护与珍惜,他的体贴,他的温情,他的胸怀,使刚刚经历过爱情游戏的英姿完全进入了一个真正的情感天堂,她甚至后悔自己没有更早地接近他,接受他,以至于要被那个人骗去一段爱情和贞洁。这刚刚开始的婚姻使英姿真正感受到了幸福,而且,她相信童志豪的爱情绝对是安全可靠、透明真挚的。
英姿还没有完全从一个少女的角色转换为一个妻子的角色,就发现自己怀孕了。度蜜月回到香港,她因为身体感到不适去医院做检查,医生告诉她她已有三个月的身孕。
这真是莫大的讽刺。她可以感觉到一株植物的变化,却不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更让她震惊的是,三个月,这就意味着孩子的父亲是盖博!
难道婚姻又要成为另一场游戏?
英姿刚刚感受到的幸福刹那间在她眼里化为一个幻影。她不想欺骗童志豪,却又不知如何处理这个意外的孩子,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子又一次经历内心的折磨。
英姿告诉丈夫在她们结婚前的那段短暂日子里所发生的一切以及现在的后果,请求离婚。
童志豪看着那张化验单,久久不语。他觉得有一把钢刀在锉他的心,一下一下的。他并不奇怪英姿为什么没早一点发现自己怀孕,这正好证明她不谙男女之事。他奇怪的是,自己在心痛之余,却没有要责备那个男人的意思。这个来之不易的婚姻,在启航之初就触到了暗礁,他不知道这会不会带来毁灭性的结果。他不想毁灭。
“我出去兜一下风。”童志豪取了车钥匙,开门下楼。
英姿站在窗台边看童志豪开着车出了小区,怅然若失。他们住在这半山腰上的海景别墅里,刚要开始新生活呵。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心里恨自己,恨那个对自己一见钟情的盖博,恨自己轻浮不懂事,恨自己违背了自己“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婚姻”原则……
自尊心不能承受的除了欺骗,还有羞愧。
此刻,她只觉得万分羞愧,她对不起童志豪。她想,也许这就是命运对她轻信男人的行为的惩罚吧,才让她刚感受到幸福的同时要让她的道德背上更沉重的十字架。
那么,谁去惩罚盖博呢?
所有对盖博的记忆在这一刻化作仇恨。如果说原来还有丝丝回忆的话,现在她真愿意时光倒流,永远也不要遭遇这个爱情的骗子。她信奉如神灵般的爱情,她洁若莲花的**,全部毁于这个魔鬼般的男人……
英姿咬牙切齿地想着,决心无论童志豪做出何种选择,她将永远不让盖博知道他在她的身体里留下了所谓的爱情的种子。她要剥夺他对于孩子的知情权。
她静静地等待童志豪的决定。她知道,要么流产,要么离婚,都让童志豪来决定,以减轻他的痛苦。而她,将会尊重他的决定,并永远保持缄默。
童志豪的决定让英姿大感意外。
童志豪感谢英姿向他诉说了一切。但不管怎样,他不同意离婚。他认为英姿和盖博的爱情是真挚的,那么这个孩子是爱情的果实。童志豪是基督徒,他相信每一个生命都是上帝的孩子,他会将孩子当成自己的亲生孩子。如果英姿将孩子生下来以后想告诉盖博,他保证尊重盖博做父亲的权利。
这样的决定让英姿一时无法接受,但她也无法反对。她确信这是两全其美的办法。她像崇拜英雄一样看着童志豪,心中升起对盖博奇妙的感激之情,没有盖博,她可能永远都不会在意童志豪,也就会错过今天的幸运。而现在,她爱上了他,他博大的胸襟将是她一生的港湾。
蜜月以后的这个考验,令这个原本没有经过恋爱就组建的家庭的根基竟彻底稳固下来,两个人的感情迅速升温,新的爱情将有盖博的那段历史送进了情感的坟墓。
当盖博再次见到英姿时,就是在英姿刚经历了这些考验以后。她回到植物园,准备辞职,为丈夫和生育、为刚刚开始的新生活一心一意休养生息。她正在经受着童志豪无私的、伟大的爱情的洗礼,她高傲、冷漠地看着伏在膝盖上向她诉求解释并请求她宽恕的盖博,从内心深处排除了盖博是她肚子里的孩子的父亲这一事实。她觉得她的生活永远与盖博无关了。
盖博无从得知这一切。他只从英姿越来越风光的信息中承认了这个事实:他们的爱情在昙花一现后真的消亡了。
17年以后,当盎然在电视机里宣称要找到父亲的时候,盖明宇那尘封已久的爱情记忆又复活了。
但复活的是爱情记忆,而不是爱情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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